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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粽蘸雪

2025-06-03 08:32:09   

季宇

老家西边有一条长长的河,叫作徐马河,河的两旁就是深深的芦苇荡。

我小心翼翼地踩着河边的枯树木,走进芦苇荡的深处,发现一片和岸上完全不一样的天地。这里的空气氤氲着河水的潮气,夹杂着泥土和芦苇的清香,让人忍不住深深地吸几口。一阵风吹来,河面微皱起层层水波,两旁的芦苇荡在风中此起彼伏,似古代少女甩着长长的水袖。“嘎——嘎——”一只野鸭扑棱而过,不见野鸭的踪影,只留下欢快的鸣叫。众声喧哗,“哗啦啦——哗啦啦”,整条河流顿时热闹起来。

“这里有更大的,快到这里来!”

“这边,这边的更好!”

这小时候总是这样兴奋地喊叫,指挥奶奶打箬子。“箬子”是我们如皋人对芦苇叶的叫法,到河边去选取粽叶叫作“打箬子”。箬子是奶奶包粽子的食材,也是我小时候的玩具。

把芦苇叶尾部掐去,折叠,卷曲,便可做成哨子,吹出来的音色清脆、高亢,透亮。这种哨子做起来有难度,吹奏起来也需要一定的技巧。我经常鼓着腮帮,吹得缺氧,吹得头晕,也听不到一点声响,急得直哭。爷爷见状,抱起我,让我用力拔起芦苇中间的叶芯,去除中间嫩黄的叶,留取外面空心部分,就做成了另一种哨。只需轻轻一吹,嗡嗡作响,连嘴唇也酥酥麻麻,像一只蝴蝶从我嘴边掠过。

奶奶告诉我,高处的那几片叶子最为宽大,且叶子鲜嫩,富有韧性,最适合包粽子。我踮起脚尖,抬眼望去,顶端那几片苇叶身姿摇曳,轻袅婀娜,似身着绿裙的少女,随风嬉舞,摇曳飘荡,为寂静的天空增添了几分诗意。摘下最高处的几片苇叶,装进我腰间的口袋,不一会儿就装满了。

箬子摘好了要在河边洗干净才能包粽子。我喜欢看她们在水中的样子,细长的叶片舒展成一道道柔软的弧线,随波翻涌,就像绿色的墨水瓶在水中倒翻了,形成一幅天然的水墨画。我常常要在河边看上半天,等家人催促,才肯离开。

家乡的粽子最为常见的是三角粽,奶奶手法娴熟,是村里包粽子的高手,凡有人结婚,需要送“端午礼”,都会请奶奶帮忙包粽子。只见她将三张箬竹叶平铺手掌间,旋成漏斗的形状,再放入泡好的、湿漉漉的糯米,将剩余的叶片顺着底部缠绕结实。奶奶包的粽子大小均匀,形状好看,每一个粽子底部都形成一个“等边三角形”,包好后可以笔直地立起来。

那时想吃到粽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费时费力,记忆中每次煮粽子,都要经过整整一夜的时间,锅里烧开后需要闷上整整一夜,才能让糯米熟透,在深夜听到爷爷奶奶起来往灶膛里添柴火,闻到粽香的我想起来尝尝,却总被他们阻止:“快去睡,明天吃,放凉了才好吃呢!”

我最爱吃放凉了的清水粽,剥开翠绿的粽叶,咬一口,黏糯的口感带一丝恰到好处的嚼劲,蘸一勺白糖,细碎的糖粒在舌尖“沙沙”作响,甜蜜的滋味迅速融化开,混合着粽叶的清香,这余香在唇齿间久久不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