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报通讯员 王俊

5月20日7时15分，太仓市浮桥镇牌楼社区居民小春像往常一样，准时登上开往中德融创工场的通勤班车，开启生产线“蓝领”的一天。

这一幕看似平常，但对心智障碍人士来说，却难能可贵——小春不仅可以独立出行，还拥有稳定的工作，融入了社会。

有统计显示，我国心智障碍人士数量为1200万至2000万，实际就业率尚不足5%。他们中的大部分终生只能待在家里，与外界之间仿佛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隔离墙。相较之下，小春很幸运。

雇佣小春的中德融创工场，是国内第一家也是规模最大的帮助心智障碍人士就业的社会企业，目前共有39名残障人士在职工作，其中38名是心智障碍人士。另有34名心智障碍人士已在工场融合咨询支持下成功进入普通企业工作。

太仓素有中国“德企之乡”的美誉，中德融创工场于2015年由太仓欧商投资企业协会发起成立，背靠太仓对德合作茁壮成长。

自食其力

走进中德融创工场的生产车间，只见角落里放着一排排辅助工具，有的工具只为帮人辨别前后左右；机器经过特殊设计，以确保操作安全。工位上的员工各有“特点”，有的从不在工场说话、靠写字打字交流，有的注意力难以集中，还有的可能会突然兴奋地跑跑跳跳。

戴着眼镜的小春，在车间里颇有辨识度。她动作利索，抓起一条线束，整理线头后，迅速对准拧线机把线束拧紧，全程耗时约半分钟。

“多摩川。”小春用三个字介绍了她的工作内容。实际上，她的任务是给多摩川精密电机（苏州）有限公司代加工线束。

除了多摩川外，中德融创工场的订单还来自数十家企业，尤以德企居多。为它们提供汽车和电器行业的零配件加工服务，是中德融创工场最主要的业务。

中德融创工场不仅是就业的载体，也是残障人士技能培训、集中托养、工疗康复的场所。工场培训经理张行娟回忆，小春刚来时，胆小内向，表现平平，经过工场的系统培训，渐渐成长为生产线上的佼佼者。

像小春这样的心智障碍员工入职后，得先接受为期两周的岗前培训，再从最简单的螺丝套螺帽做起，循序渐进地学习。培训师会对每位残障员工进行个性化的能力评估，因材施教，分配工作时也因人而异，尽量让员工不只做机械的重复劳动，而是多学技能。同时，提供订单的企业也会派工程师到工场开展业务辅导。如今，小春和同事们已能熟练生产10种以上的产品。

除了生产技能，工场还开设生活能力培训，如让心智障碍员工轮值担任“安全助理”“节电管理员”“绿植美化师”等，并定期组织员工到一路之隔的商店购物，以培养他们的时间观念、安全意识、责任心，增加其生活常识。

就在今年5月18日，第35个“全国助残日”当天，小春外出上街，用自己的工资购买了电子产品。

自我价值

与普通企业不希望员工流失不同，中德融创工场坚持“融合就业”理念，鼓励员工走向更广阔的平台。所谓“融合就业”，核心是“以市场为导向”，而非传统的福利安置。

“在我们这里，表现优秀的员工会被推荐到其他企业。”中德融创工场运营总监狄庆介绍，近两年有3名员工经工场牵线搭桥，和在太德企签订了劳动合同，成为它们的正式员工。

第一个从中德融创工场走出去的员工小彭，到博泽太仓工厂负责收发快递；第二个走出去的员工小方，到亿迈齿轮（太仓）有限公司做了质检员；第三个走出去的员工小徐，成为博泽餐厅的一分子。

“刚加入博泽时，我对陌生环境很恐惧，怕做不好，不过餐厅里的其他人非常友善，耐心教导我和包容我。”小徐对新公司很满意，对“老东家”也念念不忘，与另外两名“毕业”的员工一样，和中德融创工场依然保持着联系。

在狄庆看来，中德融创工场因自身的公益属性，只能给残障员工提供普惠待遇，无力负担过高的成本；帮助残障员工跳槽到普通企业，获得更高的收入，是一种实现自我价值的过程。

实现自我价值的路径，并非只有“走出去”一条，更多的是“走进来”——对心智障碍人士来说，踏足中德融创工场可能就是实现自我价值的第一步。至少，小李的父母是这么认为的。

2020年，小李的父母带着17岁的她，从1500公里外的辽宁葫芦岛，举家迁居至太仓，为的便是让女儿进入中德融创工场。经过几年的学习和工作，小李对现在的职业充满价值认同。

人有人的自我价值，工场也有工场的自我价值。“客户最初可能是出于公益目的下订单，但最终留住他们的是我们过硬的产品质量。”狄庆表示，通过引入AI质检等技术，工场产品始终保持极低的不良率，“超出客户预期”。

自体造血

2015年，太仓拥有德企200多家。10年后的今天，这一数字已突破550家。中德大国合作在太仓掀起了波澜壮阔的发展篇章，也将涟漪泛进了小小的中德融创工场。10年间，工场把德国“帮助生命”（lebenshilfe）模式深度本土化，成为中德慈善领域合作的典范。

起初，中德融创工场仅雇用了12名残障员工。在各方政策、资金、订单支持下，工场逐步实现市场化运营。到2017年左右，针对许多企业雇佣残障员工的需求，工场发展出咨询业务。2023年，工场发起成立太仓市有光公益发展中心，向外系统输出服务经验。2024年，工场融合咨询板块开始独立运营。

“作为一家特殊的企业，我们不以营利为目的，但我们需要生存。”中德融创工场总经理贾影坦言，工场和其他企业一样，也会面临订单波动、资金紧张等挑战。为此，工场通过多元化业务发展，提升生产之外的“造血”能力，既维持自身运转，又为更多残障人士创造工作机会。

随着将包容性就业纳入人才策略的企业越来越多，中德融创工场的影响力日益彰显。埃森哲、迪士尼、伟创力等知名企业接受了“心智障碍人士可以工作，而且工作得很好”的观念，相信心智障碍人士可以为公司创造一定价值，并愿意为之投入。它们纷纷借助中德融创工场提供的服务，创建融合产线，解决了许多心智障碍人士的就业问题。这种认知与行动的双重变化，表明与心智障碍人士相关的传统慈善模式正向社会企业模式升级——从单向帮扶转向心智障碍人士、企业、政府等多方共赢。

走过十年，中德融创工场的探索，让心智障碍人士被“看见”，也用实践证明：给予支持，每个生命都能闪光。未来，工场希望在更广阔范围内推广其模式，让更多企业和社会组织加入，为心智障碍人士创造有尊严的就业机会，共同构建包容、公平的社会环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