费学锋

相比较鸭血糯米、酒酿饼、叫花鸡等制作美食，我最钟爱的，莫过于虞山的桂花栗子。每当秋风送爽，桂花盛开，浓郁的桂香和栗子的甘甜交织在一起，又到了独属于桂花栗子的季节。

采摘桂花栗子是一门技术，也是一门艺术。虞山龙殿的栗子树伫立在山间，待到秋意渐浓，爷爷会赶在天不亮起床，带着竹篮和细长的竹竿，再带着我们几个小孩，在晨光中上山。等到日色渐起，不知走了多远，我们已到了树下。

爷爷会挑选长势最旺的栗子树，稳稳地站定，深吸一口气，用细竹竿精准地探去，巧妙地敲下每一颗成熟的栗子。栗子如雨点般落下，听着它们“啪啪”落地的声音，秋天的序曲也在耳边回荡。一地的栗子挨挨挤挤、懒洋洋地躺在地上，便成了我们的主场。我们跑到树下，争先恐后地捡拾那些栗子。偶尔有淘气包在爷爷敲打栗子时，趁着不注意，迫不及待地去捡拾，被掉落的栗子砸到手背，扎上几根毛刺，也不过是一阵欢笑。

诚然，配合是关键，爷爷在树上，我们几个在树下，一敲一捡，欢声笑语，节奏渐起，仿佛有无形的乐章在山林间回荡。有时，我们几个也会被允许拿起竹竿，模仿爷爷的样子，体验爷爷的乐趣。竹竿起落，栗子滚动，须臾间，竹篮便满了起来。在儿时的我眼中，能采摘桂花栗子的爷爷就是山林一顶一的艺术家。

采摘桂花栗子让人向往，而桂花栗子的美味，更是难忘。我曾在一本书中读到：“顶山之栗，质而香囊，自古著名，其嫩时剥而食之，犹带有桂花香也”，原来，这份美味由来已久。刚摘下的栗子外壳坚硬，带着一丝野性的美。爷爷会用大剪刀夹住，轻轻掰开那坚硬的外壳，栗子便露出了棕色的果实，上尖下圆，仿佛一个缩小的桃子。继续剥去一层内壳，又露出一层薄膜，上面覆盖着细细的茸毛，去掉膜后，就是那黄澄澄的栗肉了。生吃，一口咬下去清脆爽口，带着淡淡的桂花香，仿佛将整个秋天都含在了嘴里。

家人团聚时，栗子也是必备的美味。中秋月圆，我们围坐在庭院的桂花树下，等着爷爷为我们亲手做糖炒栗子。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，一个一个小心地剥去外壳，一把锋利的剪刀，轻轻一划，栗子的内壳便裂开了一个小巧的口子。加入作料开始煮制，大火、中火、慢火、小火、翻炒、烘烤……直到糖汁为栗子裹上一身亮丽的外衣。

第一锅终于出炉，那香味，浓郁而不失清新，在空气中弥漫开来，让人垂涎欲滴。顺着裂开的口子，剥开烫手的壳儿，金灿灿的栗子肉叫人挪不开眼，甘甜的滋味在舌尖瞬间绽放。

爷爷讲究，蘸栗子的桂花酱也亲手制作，采摘新鲜的桂花，精心熬制，混合着蜂蜜，碰上刚出炉的栗子，温热而芬芳，升腾起深秋的甜蜜。还有那栗子粉，用自家收获的栗子研磨而成，简单却充满了山居的味道。爷爷用栗子制作的美味，件件温馨，是一种慈爱的馈赠，最擅于抚慰人心。

我依然记得多年前采摘桂花栗子的日子，像节日般喧闹温馨。金色的阳光，金色的桂花，金色的栗肉，空气里花香栗香，裹满回忆的气息。栗树参天，饱满的栗子缀满枝头，也垂挂在我永不褪色的童年回忆里。

如今，爷爷已经离开了我们，但每当秋风起，桂香飘，栗子落，我仿佛还能听到他在耳边轻声讲述着栗子的故事，看到他在树下敲打栗子的身影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