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桑绿染乡愁

2024-10-12 08:56:49   

汤广富

我出生的村庄从西向东贯穿一条河。解放前祖父购买的打谷场就在这河边,后来父亲在打谷场上盖了房子,在场头种植了杨树、槐树、榆树、楝树等,河边的西侧有两棵桑树,可以说桑叶的翠绿色打底了我童年的快乐。

河边的两棵桑树,东侧的树柱细一点,西侧的树柱粗一些,春夏之交,绿油油的桑叶惹人喜爱,桑叶茂盛时就像两顶绿色的遮阳伞并列在河岸边。大雨之后在桑树根部会经常捡到知了的幼虫知了猴,小时候更喜欢出壳后会飞会叫的知了。把面粉放水搅拌成块,小揉几下,放一会儿,就成面筋糊状,然后沾在竹竿顶部,举到桑树上黏住知了,大知了一寸多长,小知了半寸长,把逮住的知了放到蚊帐里,说是它会吃蚊子,有两回喂的狸花猫抓住知了,母亲非叫从猫嘴上抢下来才行,说猫要是吃过有翅膀的东西,就会吃家养的小雏鸡。

小朋友们经常在两棵桑树的凉荫地上一起玩耍嬉闹,打铜板、滚铁环、跳橡皮筋、拍方斗、鞭“蒋秃头”(抽木陀螺),有一次,在桑树旁,我没注意河边的青苔滑溜,一个踉跄,外婆做的银项圈从脖子上溜出,掉河坎上,又滚到河里,哥哥叫来几个会游河的小伙伴下水扎猛子寻捞,硬是没摸到,少不了挨父母的一顿训斥。

父母的臭骂过后,继续调皮,小朋友蹲到桑树的枝杈上,迅速跳进河里再游上岸,比一比谁爬树跳河来回的次数多。桑枣由红转紫的时候,小竹竿够不着,干脆爬上树使劲地摇晃,桑枣掉到河面,一边打着水仗,一边用嘴吸食桑枣,接近黄昏,灶台上给农忙的大人烧好稀饭,大家不约而同游泳追逐,摇桑树,捞桑枣,忙得不亦乐乎,多少回各自祖母拿着竹竿追打我们上岸。

一次,有位中年妇女,竹竿上绑着镰刀,在桑树边上采摘桑叶,我看到后冲上去阻拦,她继续扯拉树条,我揪住她的棉花袋子就是一顿撕拉,扯出一个大豁子,这才停下来。母亲听到骂骂咧咧的声音,过来一瞧,揪着我的耳朵对中年妇女说道“麻脚小,不懂事,粉格儿你要原谅臭小伙”。原来她是养蚕的,还是母亲童年的伙伴,叫戴粉格,随后母亲叫我去东边河坎上采摘一些野枸杞叶子,夹杂着几粒小嫩果,在灶台上烧水煮开,把热腾腾的“茶水”端上来,算是领受了母亲接待发小的礼数。

到了中午,太阳把桑树的影子照在河里,小参鱼在水面穿游,没钱买有倒刺的鱼钩,就用大头针弯成“土”鱼钩,每每我到桑树底下钓鱼,喂的宠物狸花猫会跟在身后,陪我坐着等鱼儿上钩。母亲交代我,猫不能吃生鱼,不然会呕吐的,所以每次钓到鱼,我就会快速跑到锅门口,在灶堂里烤熟,上面压点儿米饭,鱼放下面,猫吃得鱼米不剩,然后看着猫儿用手爪子“洗脸”,因为母亲说猫洗脸过耳朵,家里会到亲戚,到亲戚就会改善伙食,让我吃到一顿好的。

三年级时,我的同学叶百飞,其父亲是有名老木工,我想有一副兵乓球拍,就在父亲给桑树剪枝时,选了几段粗些树杈,带给同学求他父亲锯开,凑合成兵乓球拍,后来同学真给我带来一只,没有用我拿的桑树段,而是用粗榆树板做成的,当时非常感激,常常以教叶同学做算术作业表以致谢,直到年底父亲到戴南卖生猪后,一毛多钱给我买了另一只球拍,才算有了完整的一副。

1975年电影《红雨》郭兰英演唱的主题歌“赤脚医生向阳花”红遍全中国,开头是“赤脚医生向阳花,贫下中农人人夸……”,爱唱歌的女同学带着其他的同学一个组来到桑树底下乘凉,每人一把蒲扇,铺开凉席,正好有会拉二胡的师傅,加上吹口琴的,合唱与伴奏,嗓音淳朴,旋律萦绕,若干年后这首歌仍在耳边回荡,可见那个年代的欢乐就是那么来得自然与单纯。

桑枣树下多少回亲睹新郎娶亲的轿船靠过来,敲锣打鼓,热闹非凡,多少回目视送葬的殇船离岸,生离死别,悲天恸地,孩提时的活动场所,成了他乡游子心里的顽梗,就像翠绿的桑叶永不褪色。从桑树底下乘船离开家乡,小桥流水、村头巷尾、左邻右舍、屋前屋后渐行渐远,既清晰又模糊,多少回梦想的游魂飘落在桑枣树上。

驻足桑枣树原址,曾经的诗与远方如烟波浩渺,拨动游子心弦的两棵桑枣树均被岁月剥蚀和湮没,仰望星空,忆昔抚今,清风残月带走童年的桑绿,浸染着赤子之心,留下无尽的怀念和乡愁。